一、前言

從古至今,愛情一直是詩歌的主要歌詠題材之一。然而,每個時代皆有其各自的風貌;因而不同時期的情詩也表現出不同的情懷與美。在此我要從目前詩選所教過的時代範圍中,選取我認為具有該時代風格代表性的詩;來針對愛情的面貌與時代的風氣作結合與比對,也希望能對情詩的表現方式有更深入的體認。以下從春秋、戰國、漢代、魏晉與南北朝時期之詩分期各選兩首,茲做說明。

二、讀詩心得

1. 《詩經》:春秋時代樸質民風與禮樂教化的體現

(1)〈召南‧野有死麕〉

    這首詩有幾個比較需要注意的地方是「樸樕」、「帨」與「尨」。《爾雅‧釋木》云「樕樸,心。」,可見在這邊「樕樸」除了講林中的小灌木之外,也有雙關指「心」的意思。而「帨」根據《儀禮‧士昏禮》的文句來看則應該是「佩巾」的意思,則為何男子只是動到女子的配巾,女子就要驚得去警告他「無使尨也吠」?按理來說,這麼小的動作是不會驚擾到狗的,是否這裡的「尨」除了指狗之外又有另一層意涵?又男子的動作是否並不僅僅是觸動女子的配巾?

我想這裡用的是比較婉曲卻又口語化的筆法來說明男女之間的兩情相悅與關係匪淺,如此的表現形態深刻表現出當時北方文化的質樸民風──情真意切卻又不放蕩失禮;或許時代距離周公制禮作樂未久,文學中還是可見遵循一定禮教習俗的價值觀痕跡。

(2)〈召南‧摽有梅〉

    本詩的女主人公非常心急,因為她害怕自己年歲越來越大卻嫁不掉。但她不直接說「年華老去」而說「摽有梅」、不直接說「我跟你走」而說「頃筐墍之」,其實是有其特殊用意在的。其著急之情溢於言表卻又不露骨,合於禮節的表達與民歌的直率融於一體;除了顯現女主人公的矜持,是否也意味著有文人在其背後操刀呢?明明急著要嫁,也都說到「迨其謂之」了;到末尾卻又沒有說明女主人公到底嫁掉了沒,留給讀者許多想像的空間,直率表露真情而讀後餘韻猶存。

2. 《楚辭》:戰國時代熱情民風與卜祝巫風的體現

(1)〈九歌‧山鬼〉

    讀這首詩需特別注意寫作時情景相結合的加重抒情效果:自然界各式各樣的頹姿慘象與山鬼心中的苦悶哀思相輝映,使得其悲情既顯自然(山中景色與山鬼的心境互相映照所致),又甚淒切。此外,本詩的抒情表現非常直接大膽;使用的諸多直接情緒表現的字眼如「怨」、「悵」、「思」、「憂」……等,皆大膽而鮮明地揭露心中那一份期人而未遇的無奈,情感熱烈奔放。

 且本詩的雙重人格視角使用也是一個反應時代風格的重點。本詩為祭詩,然山鬼雖身為山神;卻並未受到正式冊封,故仍以「鬼」稱之。在此前提下,據傳統,巫者祭祀時採取的是「望祀」;意即山神不會降臨祭神現場,而是遙望而致其祭品。所以山鬼的期心上人而未遇,或許也可以套用到巫者迎神卻未逢神降的情境上;徹底顯現了當時的巫風之盛對於文學的影響。

(2)〈九歌‧河伯〉

 本詩主要是在描述河伯的愛情故事,據考女主角可能是洛水女神宓妃。因為洛水水系離楚國最近,且宓妃又曾與后羿相戀,故《楚辭‧天問》中有后羿「射夫河伯」的記載;然而個人認為地理位置上的考量較為合理,畢竟不能斷定后羿射河伯一定就是因為情感因素造成的。

 綜觀〈九歌〉中的祭神篇章,幾乎所有與感情有涉的篇目多隱含祭巫與神之間的情結;相較之下這裡男女神之間的相戀,著實為奇特的一篇。這裡或許是試圖以愛情故事娛神:由嬉遊的過程寫到河神的華美宮室,而至最後男神女神分別的依依不捨;皆是楚地巫風與奔放熱情的真切體現。

3. 漢樂府詩:漢代壓抑民風與現實觀照的體現

(1)〈上山採蘼蕪〉

    本詩最重要的特色之一便是多用對話模式敘事,對話中明顯可見棄婦心中的不是滋味。然而她還是沒有點明自己的情緒,僅是酸酸地說「新人從門入,故人從閣去」,且在相遇時又「長跪問故夫」;足見其對自身情感與悲傷的壓抑,也是當時婦女身處禮教規範之下的合宜表現。

 然而她故夫的態度更奇怪了,不知道是在嫌棄新人還是在安慰舊人;不僅誇棄婦容貌好,對她的手藝也推崇備至,表現了當時對於「婦容」與「婦德」、「婦功」兼美的推崇。作者做這樣的安排,其用意在透過棄婦之嘴向當時的禮教規範發聲;以棄婦之悲苦控訴社會價值觀對許多婦女造成的艱難處境,切實省思了整體社會中婦女所普遍遭遇的苦難與不公。

4. 〈古詩十九首〉:漢代溫婉民風與生命執著的體現

(1)〈庭中有奇樹〉

    這首詩的敘事主軸在庭中「奇樹」的身上。作者清楚點明:因為花會枯萎,故以道路之遙是不可能送到丈夫手中的。這裡的花便射出了一個印象:婦人的青春榮華被歲月與思念無止盡的沖刷著。由此窺之,作者似乎是想表現婦人似水年華的有限性與可貴;但隨即又在詩末對於奇樹之花進行了貶抑,究竟是何意?

    如前節所述,漢代開始禮教漸趨嚴謹,因而成為一個民風壓抑的時代;相對地民族性格便會添上些許溫婉的色彩,故對凡事都不極盡特寫,反而以色調轉淡的方式留下一股韻味。這也是時下文人對於生命的渴望與執著之深,卻因著時代風氣無法大書特書之故所展現的文采風貌;故展現出一種合於倫理性與禮教規範的情感抒發,即便是夫婦之間的思念亦不可過其應有之分。

5. 建安詩歌:魏晉時期莊雅民風與自省自覺的體現

(1)曹植〈七哀詩〉

    首先,在讀此詩時需注意:〈七哀詩〉雖然在內容上是妻子思念丈夫的情詩,但實際上卻不單純是在詠懷思夫之苦。曹植以婦人自比,以婦人之夫比其父兄;所希望傳達的是對於壯志莫籌之哀,而非兒女情長之哀。然而此詩在字句上仍有其時代表現性,在內容上亦確實是情詩;故仍將其列入本次討論內容來觀察。

    本詩運用許多自問自答的句式,以獨白的方式娓娓道出婦人的思念與哀愁;以當時名教之盛行,如此的表白方式是非常深情款款而又莊重典雅、不失禮節的。雖然時代的文學主旋律是「建安風骨」,但情詩並沒有完全從文壇消失;而是以另一種比附的形式存在著,為情詩增添另一種個人映照與自我覺察的面貌。

(2)徐幹〈情詩〉

    本詩作者因為依附於曹氏政權,故無所謂「懷君」暗喻之虞;故可以視為純情詩來看,在此徵引以與上詩作補充驗證。本詩亦是在描述婦人思念其丈夫之情,與上詩無獨有偶地提到了高樓憑欄而望;可見婦人遠望為當時表現思夫情感的一個常見元素。惟此處未見自問自答的筆法,情感表現也較為收斂;可見本詩內容較偏向敘事層面,而非導向如曹植「懷君」的強烈情緒抒發之途。

至於後面所說的各種器物的黯然失色,亦是對於婦人心境的側寫加強;避開了過度的悲呼慘號畫面,情緒表現較為激烈的部分僅「嘯歌」而已,使其形象較為莊重典雅而不致淪落為粗鄙之婦。

6. 六朝詩歌──宮體詩:南北朝間偏安民風與享樂主義的體現

(1)蕭綱〈詠內人昼眠〉

    此詩為梁簡文帝所作,其筆法近似於仕女圖的描繪;對於其妻的面容、體態以至於衣著、配飾等皆加以描繪,然而對其神態、情意卻一字未提,頗有當時物化女性之風氣表現。除此之外,對於身周配件的描寫之細膩也是當時代物慾享樂主義的顯現。

雖然本詩確為丈夫含情描摹妻子的情詩,卻看不太出來有任何的情意在內;而是僅有一幅美人圖像,以及作者對她的讚美賞愛之情,似乎詩的主軸只在美人不在愛情。會有這樣的靡爛浮華風格,也要肇因於宮廷長期偏安江左;而產生的普遍耽溺物慾之風,是故產生宮體詩這樣的文學型態。

(2)蕭繹〈代舊姬有怨〉

    本詩是梁元帝所作的宮女怨情詩,由於同為帝王宮廷詩,故與上詩同舉來作比較。宮女怨情是一常見題材,然本詩與其他各時期的宮怨詩的不同之處在於:「怨黛舒還斂」和「啼紅拭復垂」兩句專事描寫宮女眉部緊舒與嘴部揚抑的面部表情的純飾寫女性外觀面貌條件句子。

一如其他的怨情詩,此處的情思表達平易深遠而內斂委婉;然而對於女性五官的描寫則是宮體詩專事呈現女性之美風格的高度展現,因此不若一般閨怨詩詩對於情感層面的極盡渲染。雖然感情的意境終於在詩中出現了,但本詩仍脫離不了宮體詩對女性之美的特加歌詠,並未脫離時代之下玩賞女性之美的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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