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前言 

    本次報告選擇柯慶明老師的《中國文學的美感》第五章〈試論漢詩、唐詩、宋詩的美感特質〉作為書摘報告內容的原因是:由於上學期已打下對於漢詩理解與欣賞的基礎能力,加之本學期又對唐詩和宋詩淺有涉獵;是以希望能透過融會整理此章節的內容後,對於此三期詩歌的美學性質能有更加深刻與透徹的理解與掌握。 

    下面將不會硬性以此章中的各小節分類為依歸,而是以我個人的分析與思考所得作歸類,並會在每段之後加註個人想法(深藍字)。 

二、  分段書摘 

1. 美感之基本概念與研究方法 

    在藝文作品中,「美」是由作者的主官思感透過對於客觀事物的性質所做的種種安排與運用,因而達成的效果。而在形成美感風格時作為其中美感規範的最主要成分,包含了注意的題材與觀照事物、整理經驗的傾向與方式。 

    不僅是漢、唐、宋三代的詩歌中出現了所謂美感的規範,其他各期詩歌亦在注意之題材、觀照之事物與整理經驗之傾向與方式上有所不同。舉《詩經‧大雅‧生民》與《楚辭‧九歌‧山鬼》兩首同為祭詩的作品為例:〈生民〉著重於對后稷事蹟的神化與頌揚,〈山鬼〉著重於巫者未遇山神而歸的悵然;〈生民〉無論是對后稷或是對農民皆少有情感面的擘畫,而〈山鬼〉則多以山色的蒼鬱反映巫者內心的苦澀……等。這些不同作品來自於不同的時代風氣之下,由有著不同心理狀態與文化背景的作者,在對於「美」的主觀認知有所不同而產生。 

2. 離別之於漢詩 

    漢詩對離別的表現偏重在離別的情感,關於離別景象的敘述也一再強調構成離別的「分」與「合」的兩個互相矛盾的因素;表現方式為以語言模擬情感激盪下的心理歷程的,近於戲劇性獨白的呈現。

    其美感效應發生在「直接言情」之際,它所顯現的心理歷程在情意上的深厚與溫婉,在心念意識轉折變化上的虛圓與靈活。這種「溫厚」的精神一再以不可斬絕的纏綿裡以努力生存、熱愛生命的形態出現;其焦點聚集在呈露人物的情感素質與倫理品質,性質為強調情意之反映的「素美」,是一種出於直感的「境內之感」。 

    〈庭中有奇樹〉可說是漢代古詩反映離別情緒的代表作:詩中對樹花的一褒一貶使女主人公的情緒流轉生動活現,益顯其情感之深切。如此的色調轉淡的結局處理方式,與漢代時下風氣是有著關聯性的。

    漢代開始禮教漸趨嚴謹,因而成為一個民風壓抑的時代;相對地民族性格便會添上些許溫婉的色彩,故對凡事都不極盡特寫。這也是時下文人對於生命的渴望與執著之深,卻因時代風氣無法大書特書之故所展現的文采風貌;故展現出一種合於倫理性與禮教規範的情感抒發,即便是夫婦之間的思念亦不可過其應有之分。

    而禮教對漢代婦女造成的影響在漢樂府〈上山採蘼蕪〉中可窺見一斑:故夫對棄婦的「婦容」與「婦德」、「婦功」的兼美推崇備至,而棄婦對於自己見棄的事實是以合乎禮教的內斂作出反應;兩人間的情感流轉委婉而微妙,但同樣是以素柔的方式在詩中呈現。

 

3. 離別之於唐詩

 

    唐詩對離別的表現偏重在離別的景象,並同時凸顯某一句有情意之象徵或情緒之觸媒的物象的表現;表現方式為融合雄渾背景與秀美前景產生的優美人物形象與動作,以緣情的方式呈現。

    其美感效應發生在「情景交融」之際,它所顯現的心理歷程在情意上的興象和在心念意識想像觀照上的境思。這種「烘托」的創作方式在取境的用心之中以感覺性和色澤性的型態呈現;其焦點聚集在呈露景象的情意之觸媒或象徵與美感價值上的差異性或階層性,性質為強調感覺色澤美感的「優美」,是一種出於想像的「境緣之觀」。

     李白的〈送孟浩然之廣陵〉則是唐詩喻離情於景色中的最佳例證:孟浩然離開的時間非是秋季而是生機蓬勃的暮春,在時間感和自身情感上產生了一種矛盾;孤帆和碧空拉扯出了兩人的空間距離,長江則是流淌著時間的距離。若說漢詩的離情是一首淒絕而漸趨微弱的二胡樂曲,唐詩的離情便是一支奔放而餘音裊裊的鋼琴舞曲。

   漢代與唐代同為中國史上的大一統時代,在文治武功上也有著輝煌的成就;為何其文學作品在情緒表現上會有如此大的差異?其關鍵點在於對外界的態度:漢代排外,唐代容外。不僅僅是在軍事領地上的態度,唐代對於外來文化更有接納與取材的包容度;是以唐代的文學氣度特別恢弘壯闊。又唐代詩人相較於漢代詩人有更多機會遊歷四方,是以其情感主旋律(離情)能在物象的伴奏(景物)之下更顯華麗奔騰而源源不絕。

 

4. 離別之於宋詩

 

    宋詩對於離別的表現偏重在離別經驗所具的意義之體認,對於離別之情往往向抽象、滑稽、疏淡、衰殘等美感範疇發展;表現方式為將敘述對象歸納而抹消於普遍的形式律則中,以語言的論述辯證在多種觀點的頡頏中發展推演,而發現與產生最終具有結論性的意義。

    其美感效應發生在「理致構設」之際,它所顯現的心理歷程在情意上的不完全認同與受「景」平衡制約,心念意識幻想靜觀上的命運之思與自我辯證。這種「同理」的背景思想以流露無可改變命運的淡然敘述的型態呈現;其焦點聚集在與美感價值上的無差別性或無階層性,性質為強調疏離造作的「畸美」,是一種出於幻想的「境外之思」。

     若要驗證宋詩對離別的表現,則可以由黃庭堅的〈寄黃幾復〉觀之:對於悽苦命運的淡然以對(江湖夜雨十年燈)、對於常態世道的不完全認同(治病不蘄三折肱)、對朋友皓首讀書的幻想(想得讀書頭已白)、衰殘而畸怪的物象(隔溪猿哭瘴煙藤)……等。全詩中並無明顯離情,勉勵之情也以一種昂揚的型態呈現;若以音樂比附,便是聲力漸強卻又忽焉中斷的鼓節奏樂了。

    宋代由於以道學和理學為主要思想,是以形成一個理性的時代;文人為文強調言之有物,並不特別注重言情的部分。在這種思想背景之下,宋詩由於詩人自身的思想高度,對於自我和命運的覺察有著更為深入的剖析;是以離情的恰到好處往往不是主要賣點,因而出現「離別反是常態的情感淡化」或者「離別淒絕慘絕的情感誇大」的情形。

 

5. 月夜之於漢詩

 

    漢詩對於月夜的意象刻劃多用以作為引發情緒的觸媒或比喻,其表現重點為時間的延續與其中物象的變化;相較於創造一個統整的美感景象,更偏向於產生抒情示意的涵意與性質。月本身或月夜景象的美感性質皆未被強調,而傾向以「景」為引,帶出「情」的美感。

     在漢詩中月景多以「明月」的樣態出現,並往往以其為興發的依憑作情感鋪陳;如〈孟冬寒氣至〉的「三五明月滿」、〈明月皎夜光〉和〈明月何皎皎〉的首句……等。

    漢詩中月的意象有兩種功能:化外情(對月的觀覽所產生的單純美感)為內情(對此單純美感所產生的內在心靈直感)、對於時空變化的命運之悲感(亦屬於直感的一種)興發。

 

6. 月夜之於唐詩

 

    唐詩對於月夜的意象刻劃多用以作為構設整體性優美景象的元素,其表現重點為其物象美感與感覺性質;除結合於其他種種的景物形象或成為整體景觀的一部份,更強調賦予其種種懷思的聯想與意涵而成為畫龍點睛的焦點。月本身或月夜景象的美感性質經由對空間視點之重視與近景和遠景間聯繫的強調,形成「了然境象」的風格特質。 

    在唐詩中月景亦多以「明月」的樣態出現,然而其整體條件受詩人欲抒發的情感影響而有著細微的差異;如〈山居秋暝〉的「明月松間照」表閒適自在的秋月、〈宿建德江〉「江清月近人」表離苦鄉愁的人性化的月、〈關山月〉「明月出天山」表蒼涼悲壯的大漠月色……等。 

    唐詩中月的意象有三種功能:對興發情緒的強化補充(寓情於景的烘托手法)、作為整體背景之中的主要物件(情緒寄託的主體)、加深強調時空距離所造成的命運之悲感(將月予以人性化)。

 

7. 月夜之於宋詩

 

    宋詩對於月夜的意象刻劃多用以作為引發幻想、比喻說理、異化形象的依憑,其表現重點為對物象的作意好奇甚至是想入非非;以一種多重觀點的轉換並和創造幻覺,使其成為客體的景境。月本身或月夜景象的美感性質以極為理性自制的清冷、疏淡或怪誕的形式呈現永恆與孤獨的命運,並未獲得人物本身的強烈情感共鳴。 

    在宋詩中月景多以「殘缺破碎」或「模糊不清」的樣態出現,並以此不完滿的外型為基底訴說完滿的情志或理想;如〈古意〉的「月缺不改光」(殘缺月)對「可殺不可苟」、〈夏日夢伯兄寄江南〉的「河天月暈魚分子」(模糊月)對「審聽嘶馬自搘筇」、〈舟中夜起〉的「開門看雨月滿湖」(破碎月)對「清境過眼能須臾」……等。

    宋詩中月的意象有三種功能:賦予詩作藝術上的賞玩度(醜怪化和陌生化所造成的殘缺怪誕美)、表現現實(景色)與理想(情緒)間的異化與衝突(情景分離且互相制衡)、將時空無限延長擴大所造成的命運之悲感(月的超越性與永恆性產生的人之渺小對照)。

  

三、  讀後感

 

    分析理解完漢、唐、宋三代的離別詩與月夜詩後,我對此三朝的文學美感表現有了更深層的體認:文學的美感不僅僅是來自文人創作時用字遣詞與意象使用上的別出心裁;更多的成分是來自人與時代間的互動,進而對同一主題做出不同的呈現。 

    李白詩云:「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所有文學的基本精神都是相同的;他們的同中有異,全因著歷史長河的徐徐流淌,才擦出了各有特色而絢爛繽紛的美感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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