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前言

    我選擇柯慶明老師的《中國文學的美感》作為書摘報告內容的原因是:先前無論是國中或是高中時,學校的國文課對於「文學」總是賦予考試性的定義;如「《史記》是第一本紀傳體通史」或是「《詩經》是第一本詩歌總集」等平板的敘述,卻完全忽略了它們作為文學作品的立體面貌與美學呈現。 

    於是我希望能在擁有文學史基礎背景知識的條件下,對文學作品能有更進一步的了解;這也是我選擇本書具有通論性質的第一章──〈中國文學之美的價值性〉──作為書摘內容,所希冀達到的目的。 

    下面將不會硬性以此章中的各小節分類為依歸,而是以我個人的分析與思考所得作歸類,並會在每段之後加註個人想法(手寫體)。 

二、  分段書摘 

1. 抒情文學的根基:神話、《詩經》與《楚辭》 

    神話主要有三種類型:創世(天人合一)、救世(人定勝天)與變形(無力回天)。其所表現的重點為初始的宇宙和諧,而至破滅時英雄的出現,最後則是對死生的悲哀與無奈;呈現的是「人類意志與宇宙間之角力的宏偉之美」。 

    《詩》六義:風雅(對人倫秩序的表現為讚和怨違)頌(追憶文化源頭)的內容分類,與賦比興(一唱三歎)的作法。其所表現的重點為同情共感、揚仁棄勇與民生文學;呈現的是「以溫柔敦厚為基調的人情之美」。 

    《楚辭》可概略指出幾種特性:宗教性(承襲早期「巫」文化及宇宙觀)、自覺性(富含流浪追索與寄託因子)與傳奇性(一往情深的抒情與幻想並重)。其所表現的重點為〈九歌〉中自然的神格化與人性化、流離追尋中產生的個人覺醒與對社會文明本質的反省與高捷人格的自然流露;呈現的是「對高遠理想的執著追尋之美」。 

    此處的三種文學基本上可以說是中國源遠流長的文學典型定調的根源。雖然神話的特色並未頻繁出現於主流文學中,而較常出現於志怪(鬼神或動物靈的人性化,如倩女幽魂)、戲曲、話本(兩者皆有因果報應以致神鬼降災的題材作為警示)與說部(多將變形意象用以象徵主旨,如《紅樓夢》中女媧的補天石幻化為玉)幾類中;然其也確實對寓言類(見《莊子》書中「渾沌鑿七孔」故事)與多數文學的典型──《楚辭》造成了影響,故萬不可忽略之。

2. 敘事文學的根基:先秦史籍、寓言與《史記》 

    先秦史籍主要以「記」(情節與情境)、「實錄」(對話與心理)與「考信」(寫實主義)為傳統,並以春秋褒貶對事件與人物作倫理性的價值判斷。其所表現的重點為由記言至記事,以至記言與記事的揉合為經,以主要人物的行為動機、情感變化等心理歷程為緯;呈現的是「崇高文體之義正辭嚴、鏗鏘頓挫之美」。 

    寓言所記述的內容主要以日常生活瑣事作為喻依,並有重言的假借手法;通常為虛構敘事,並用以闡述義理。其所表現的重點是情理交融的具體性思維表達、以諷刺與滑稽為基調的純粹認知與更完整的人性情景的描述;呈現的是「中間文體之平易自然之美」。 

    《史記》為歷史寫作與敘述文體的成熟之作,敘事的型態以獨特個人的特殊性格與命運的捕捉為主;司馬遷並以「愛奇」之心重視「扶義」與「俶儻」,展現人物生命情調與敘事筆調的繽紛多彩。其所表現的重點是對人物性格的立體模擬、取材於人(人創造事)與刀筆春秋的寫法;呈現的是「人物的性格精神之美」以及「敘述者的心靈才情之美」。 

    雖然《史記》承襲於先秦史學系統的刀筆春秋特色,然卻能跳脫出以歷史事件為主的框架而對人物有更深刻的描摹,又能以帝王將相等以外的人物作為描述對象;這或許也與司馬遷個人的人生際遇,以及他實地雲遊四海時的所見所聞皆為一般平民之事有所關聯。一般史官身為貴族,極少有機會接觸到庶民生活;故書寫不脫名達政要,所記全為朝廷之事。《史記》的書寫除了史實的傳達,更帶給我們對時代的許多不同面向的剖析。 

3. 寫實主義與抒情文學的結合:漢賦、漢詩與敘事詩 

    漢代大賦形成的背景為因專制集權而生的政經安定,故展現強烈的形式主義色彩與宮廷氣象式的總覽大觀;所追求的純粹形式美感全為肯定帝王權威尊貴,因而間接影響詩歌的律化發展。小賦的特色則是借用騷體以抒情與對外在世界與內在世界間互動的認知;所追求的是獲取生命意義。其所表現的是華美構詞、刻意律化與感士不遇的情懷;呈現的是「形式之美」與「存在之焦慮的掙扎與昇華之美」。 

    漢詩以〈古詩十九首〉為主體,約略以在生命有限的理解下產生的各種熱切生活的渴望以及生離死別的愛恨情懷為內容主軸,富有生命存在之自覺的深度。其所表現的是對與生命的渴望與執著與合於倫理性的情感表現;呈現的是「對於生活的投注之美」。 

    敘事詩以樂府為主體,其內容大致有以創制對話為詩、面臨人生困境時對新故變遷的倫理感懷與對「婦容」和「婦德」兼美的崇仰讚嘆。其所表現的是、對於社會建制的反省與對於集體苦難的評述與個人不幸的省思;呈現的是「關懷社會現實的沉思與觀照之美」。 

    綜觀漢賦、漢詩與敘事詩三類文體,大抵皆是經由各種不同形式的壓迫(不一定為迫害性質)而產生的:大賦受帝王權威的壓迫(雖不見得是皇帝逼著寫的,但皇帝的喜好對於當時文學風潮之影響亦不可等閒視之)而形成律化之風,小賦受權力不衡的壓迫而促成感士不遇的題材;漢詩受生命無常的壓迫(主要是來自於心靈上對於未知的恐懼)而產生對生命聯繫的依戀之情;敘事詩受社會價值的壓迫而有種種不滿的抒發之感。 

4. 各期詩歌對「自然」的關懷 

    自然詩歌的發展歷程:情景交融(漢)→靜物畫(魏晉)→招隱與遊仙及山水與田園(晉宋之際)→妙悟神韻(唐)→奇險筆法(宋)。 

    其所表現的不同美感演變歷程為:情意美(心靈鏡射)→繪畫美(對句張力)→天然美(天人合一)→遼遠美(天人和諧)→怪誕美(自由造作)。總而言之,中國詩歌對於自然之美的關注是持續性的。 

    其實無論是哪種美,各種描繪自然的詩都是出於對自然之美的有感而發;若要硬性將其分類,也只能是美的表現形式上的分類。從古至今,詩人心中對美的感觸是不變的,改變的只是詩句中不同時代下不同心靈風貌的縮影。 

5. 各期詩歌對「人物」的關懷 

    人物詩歌的發展歷程:女性的破壞性吸引力與「婦德」、「婦容」和「婦功」的價值(漢)→女性美:未發現的資性之美好(魏晉)→女性與男性並駕齊驅的勇猛剛健(南北朝之際)→女性青春生命的熱情與魅力(南朝)→靜物畫性的宮體詩(梁)→偏重內心世界的宮怨詩與閨怨詩(唐)→人格與精神的超脫(宋)。 

    其所表現的不同美感演變歷程為:德行美(知禮守節)→心性美(眷愛忠貞)→壯志美(莫辨雄雌)→活力美(男女歡愛)→繪畫美(雕形琢態)→心境美(隱微怨情)→精神美(自由高卓)。中國詩歌對於人物之美的關注其實並未單著重於女性,亦囊括男性。 

    間聞有女性主義者認為:中國詩歌舉凡描寫女性者,皆因物化女性之不良意向而作;此言差矣。綜觀中國詩歌,較有物化女性傾向的頂多就是蕭梁宮體詩;至於其他時期的詩歌,則美人不見得是用女性之義,代指男性、君王、高潔人格者並不在少數。種種的詠嘆人物之詩歌在本質上亦是對人性的一種闡發。無論闡發的是詩人本身還是被詠嘆之人,這些歌詩皆為其神韻與靈魂的縮影。 

6. 超現實主義與敘事文學的結合:志怪與傳奇 

    魏晉南北朝志怪文學的題材主要為皇權不可及的神仙世界或者死後鬼魂之存在與否及其型態。其表現特色為對早期神話中「再生」的信仰與渴望、對無可救贖的死亡的彌補與對於男女自由情愛的追求;呈現的是「陰鬱怵惕的馳情入幻之美」。 

    唐人傳奇的寫作手法主要為揉合寫實與夢幻,在現實人生中表現超凡入奇的精神意態與出位之思;並透過以寫實性細節描寫模擬日常狀況來凸顯奇人奇事。其表現特色為現實感與夢幻感並存的奇情壯思所抒發之地、精力旺盛的生命情采與特出的風流人事物;所呈現的亦是「馳情入幻之美,但風格較為絢爛歡暢」。

    這兩類文體如果用現代小說分類的話,應該分別歸類為奇幻文學與俠義文學(也是我個人最喜歡的小說體裁之二^_^);它們的出現皆標誌著不同的時代風華,以及這些風潮對當時人們心靈造成的影響。志怪文學的出現乃是因著時代的紊亂,所造成對生命的不確定性和消極性以及對個人自由的禁錮性;而唐人傳奇的出現則是因著大量的異文化衝擊所帶來的寬廣視野,與太平盛世之下國族的旺盛生命力。值得注意的是兩個時代皆處於胡漢雜處所形成的文化之下,卻有著兩種截然不同的文學風格;可見主流文化在文學創作上亦有相當影響力。 

7. 寫實主義與敘事文學的結合:古文 

    「文」「筆」雜揉的古文之風肇始於中唐安史之亂以來,杜甫對民眾疾苦的關心與因而產生的對個人與歷史之整體結合的自覺的追求;並以傳奇小說的寫為背景,促成敘事詩的再抬頭。其表現特色為重「筆」(敘事)輕「文」(辭采)、以廣大中下層民眾的生活經驗為寫作題材;。至中唐古文運動則以「筆」為「文」,晚唐則以歷史懷古的觀照以及豔情怨情的逃避取代中唐對於現實的直接敘述;至宋代古文則「寫物」取代「敘事」,呈現的是「自傳性之美」。 

    為何文人要直到安史之亂後才開始特別注意百姓的疾苦?雖然魏晉南北朝的動亂不比安史之亂時少,然而當時的文人皆受到門閥庇蔭,並沒有實質淪為落難之人;反觀安史之亂時的文人如杜甫者亦身為戰亂的直接受害者,對於庶民的苦難感受也相對深刻。古文由此展現敘述者的個體性與事件的整體性之間的合而為一,因此才有了「自傳性」的表現。 

8. 敘事文學與抒情文學的結合:詞、曲與戲曲 

    詞的內容由女性姿態與女性幽怨情懷開始,轉而成為流連風月的是人之情懷抒發之辭,最後發展為詞人富含婉約情懷、人生感慨、歷史意識與歷史認同的抒懷之語。其表現特色為兒女情懷的基調、對園林閨閣中季節與時刻幽微變化的知覺與閒靜幽渺的情懷和似愁似夢的生命省覺;呈現的是「最為溫柔細膩的婉約之美」。 

    曲的特色為俚俗的語言、刻意為之的頹廢粗俗的內容與亡國之音的哀思。其背景為儒士淪落於市井中,進退失據的狂歌當哭和強顏歡笑,而產生「頹廢、鄙陋、荒唐、纖佻」的曲中四弊。其表現特色為對與歷史整體發展的絕望或玩世不恭、頹唐下的嬉笑怒罵和悲哀裡的放縱恣肆與無奈心情下的刻意頹退曠達;所呈現的是「丑角式的恣肆滑稽的卑下文體之美」。 

    戲曲由具有敘事文學間架的戲劇與以抒情為主要內涵的套曲,這兩大傳統結合而成;著重以角色的內在經驗吸納觀眾的認同,以引起事件過後的觀照、沉思、感傷與追懷的高潮。其表現特色為漸多的無劇情必然關連性的純抒情場景、善有善報和惡有惡報的劇情結局與相對於次要人物的賓白作為重心的抒情曲文;呈現的是「傳寫人物的抒情之美」。 

    詞與曲和戲曲之間以內容觀之似乎沒有太大的關聯性,但長短句也確實是開啟此一文學風潮的關鍵,所以將之歸類在同一段中。元明戲曲的丑角風格,其形成的歷史背景為元代漢族士人的遭到蔑視輕慢與明代對士人言論的壓抑(文字獄);其卑下文體之風反特別令人感到情真意切,也因此在民間打下廣度與深度。 

9. 娛樂取向的敘事文:話本與說部 

話本的內容以財富與婚姻的得失為主軸,雜以鬼神、因果等迷信之事;並以一般市井小民為故事中的主角,多採俚俗之口語。所表現的特色為對於一己命運無法掌握與預期的恐怖、時代下賞罰過當的不可捉摸與巧妙維持公平的審判者之出現;呈現的是人類最根本的「祈福避禍之誠的一般人情之美」。 

說部與話本最大的差別就在於文人的介入創作,因而產生了巨大的篇幅與整體性的觀照。其特色有人類個人的情意利慾的反應與掙扎對歷史的作用、賦予神話的框架所帶來的人類集體命運之象徵意涵與包含各種典型的整全世界;呈現的是「整體性觀照之美」。 

說部與話本也是我喜歡的文學類型,我尤其喜歡它們「卑下」的性質;一個個小角色都有著豐富的心靈風采與生命情調,即使是不起眼的小人物也能有豐富的可能性。明清說部的小人物抬頭風氣是否與時代下官宦世家沒落衰敗有關?我們只能確定:正因為文人的貼近庶民生活,庶民文化才得以透過最純粹的文字形式展現在後世人眼前。 

三、  讀後感 

    從美學的角度來看中國文學史的流變,我才真正看到了一種連續不斷的長流性的演變歷程;先前教科書上一條一條的敘述也才真正鮮活了起來,呈現出了中國歷史與人類的結晶樣態與面貌。

    若真要說中國文學之美的價值性,我想,那就在它以最真切的醍醐味,恰到好處地在每一個時代的人們心中漾開;使得不同時代的心靈得以互相通解,領略他人生命也領略自己生命中的每一分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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